秦萝亲自出去接夏初岚,她本就瘦弱,肚子小,还不显怀。
夏初岚以为顾老夫人是因为顾四娘子的事情跟顾行简置气,却听秦萝说道:“原本顾四娘子的事,二爷劝了一阵,娘也没那么生气了。可是刚刚宫里的内侍刚来传旨,一下子火上浇油,娘闹着要去庄子上住呢。我跟二爷怎么劝都不听。”
“什么圣旨?”夏初岚停住脚步问道。
“你不知道?五叔求皇上下旨赐婚了。”秦萝轻声说道。
原来他说的是这么个办法,难怪老夫人要闹了。夏初岚的确不擅长跟老人家相处,但家里如今有个祖母健在,多少还是了解一些。跟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对着干,她会更拧,肯定是要哄的,像小孩子一样。
而顾行简那性子,还有小时候的经历,决定了他不会主动去亲近老夫人,更不会示弱。
其实夏初岚倒是没想着今日来能有什么成效,只不过不来这一趟,于心难安。母子俩失和,到底是因她而起。
顾老夫人在堂屋里正襟危坐,拉着长脸。等夏初岚进来了,就赶顾居敬夫妇俩出去。
顾居敬不放心,欲开口说两句,夏初岚道:“二爷,让我跟老夫人单独说话吧。”
顾居敬又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双目一瞪,他才拉着秦萝出去了。但两个人都没有走远,就猫在门外偷听。
屋里只剩下老夫人跟夏初岚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顾老夫人仔细地打量夏初岚,暗自揣摩这姑娘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然能让儿子非娶她不可。相貌是没得挑,性情嘛,上次见一面太匆忙,没瞧出什么来。
夏初岚行礼,然后说道:“我今日来,只是想跟您说几句话。听闻您原本有五个孩子,只有二爷,四娘子和相爷活到成年。我曾读过徐积的一首诗:朝看他人儿,暮看他人子。一日一夜间,十生九复死。我深知为人母的不易。”
老夫人只觉得心房被人击打了一下,想起早亡的两个孩儿,眼眶里有了温热的泪意。
“相爷小时候,您怕他养不活,将他抱到庙里去。他侥幸活下来了,却因为自小跟你们分离,不懂得如何与家人相处。他心中是想靠近你们的,但就像一个从不曾开口说话的孩子,要让他发出声音,得慢慢地教。您不曾教养过他,没有教他咿呀学语,没有看到他蹒跚学步。在他童年乃至少年的时光中,母亲始终是一个缺失的空白。所以他没办法像二爷和四娘子那样,对您亲近讨好。”
老夫人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教他,不想把他抱在怀中吗?他那个时候十分虚弱,顾家却很穷,没有钱和粮,我如何能养活他?只能狠心将他送到大相国寺去,日日祈祷上天护佑他。”
夏初岚点了点头:“当年将他抱走是迫不得已,的确不能怪您。可相爷回家以后,跟四娘子之间矛盾不断。四娘子没有把他当成家人,始终抱着敌意。可您跟二爷也没有及时察觉他们的情绪,让相爷觉得自己始终被排斥在这个家之外,这样只能将他推得更远。”
老夫人凝神想了想,好似的确是这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夏初岚知道顾老夫人跟顾四娘子不一样。顾四娘子虽然跟顾行简也有血缘关系,但是这种血缘关系因没有自小处在一起,培养不出深厚的感情来。可顾行简终究是顾老夫人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老夫人心中对他也是不舍的。否则不会因为庙里的人卜了凶卦,就变得异常紧张。
活到这个岁数,有小性子,有架子,还有拉不下脸面的固执。
顾老夫人复又看向夏初岚,听了她的一番话后,忽然觉得,这么多年,她竟还没有一个认识儿子数月的姑娘了解他。
夏初岚看到老夫人的态度软化了,不像刚才那样浑身戒备,又说道:“我嫁给相爷,未曾想过要从顾家得到什么。这几年我一人撑着家业,也从未想过依靠谁。可我真心喜欢他,想要陪伴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我看到他的衣袍边沿被磨破了,身边连个缝缝补补的人都没有。常常一个人默默吃着一桌饭菜,逢年过节就走到街上去看万家灯火,好像那样就不会冷清了。您知道他有多可怜吗?”
“别说了,你别再说了……”顾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忍再听下去。
夏初岚深吸了口气才说:“好,我不说这些了。前阵子他从马上摔下来,应该不是偶然。这些年他在朝野树敌不少,对手正愁没有机会打压他。若是您闹着去庄子上,可能那些人就会借题发挥,再将他从宰相之位上拉下来。您心里也应该清楚,这么多年,是他暗里护着顾家,顾家才能在都城里站稳脚跟。他若有事,整个顾家也会跟着倾覆。”
顾老夫人望着地面发呆,怔怔地,没有说话。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您可以好好想一想,真的要焐热相爷的心,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你们是母子,本应该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别因为我这个外人而离心。”夏初岚又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堂屋。
她走到门外,看到顾居敬和秦萝都在门边。秦萝送她出府,顾居敬则走到堂屋里,小心问道:“娘,还收拾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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