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观察着顾行简的住处,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但并不像一个宰相的住处。宰相俸禄不低,这处府邸又是父皇赐的,几乎没有花什么钱。外表修得很华美,内里竟如此朴素,倒叫他意外。
顾行简执掌中书数年,手上不可能没有钱。而且无论是他编修的书,还是他的字画,都能在市面上卖出很好的价格。很多官员有幸拿到顾行简的手书,甚至都珍藏起来。
赵玖也有收藏一幅顾行简的字,是太后天寿的时候,顾行简进呈的贺表。
后来有一年,他为太后跑到北方去请了佛像回来,太后要赏他,他特意讨来的。顾行简的字曾被很多书法大家推崇为当世第一,自称一派,流传得却很少。画作就更少了,据说他轻易不执笔画画的。
赵玖猜测他的积蓄应相当可观,或许存在了某处,也或者有别的用途,总归不可能跟穷字挂钩。在屋中等了片刻,不见顾行简的人影,他便让随从将礼物放在桌上,自己先坐下来。
随从说道:“顾相好大的架子,竟然让殿下等。”
赵玖活动了一下手腕,斜他一眼:“本王能不能夺得皇位,就全看他了,等一等有什么?本王这一次,定要赢过赵琅,再也不要回去过那种无人问津的苦日子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目光显露出几分阴鸷。
此时,顾行简走进屋子里,抬手行礼:“实在抱歉,臣有些私事来晚了,让殿下久等。”
赵玖连忙起身回礼,说道:“老师不必多礼,我也刚来。听闻老师大婚之喜,特备一份薄礼敬上。”他看了随从一眼,随从连忙将礼物捧起来,恭敬地呈给顾行简。
顾行简看到一个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物,先收了下来:“多谢殿下,请上座。前些日子殿下的信上说要来拜访,原以为还要几日,所以没有提前准备。臣先让人上些茶水。”
赵玖连忙说道:“是我来得着急了些。老师不用麻烦的。”
顾行简笑了下,走到屋外叫来南伯,吩咐他去煮茶,又特意叮嘱道:“用洪州的双井茶吧,恩平郡王好似喝不惯北苑茶。”他对每个人的喜好都了若指掌。连赵玖这样数年不见,不受重视的郡王,他也记得很清楚。
南伯点了点头,手脚利落地去了。
顾行简回到屋中跟赵玖寒暄了一番。
自从赵玖长大,出宫封府,他也许久没有见了。年幼时,赵玖跟赵琅被接到宫中培养,是一众宗室子弟中最为出众的。后来因为皇上始终想要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便将他们放养了,如同弃子。
这些年,他们在宫外就像被众人遗忘了一样,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直到数月前,皇上再度启用他们,两人自然是重振旗鼓。人一旦获得从谷底爬上来的机会,便会死死地抓住不放。更何况那是天下至尊的位置。
寒暄之后,赵玖让随从退下去,直接说明了来意:“实不相瞒。我这次在扬州查案时遇到了一件难办的事情。当地官员呈上的账册里,有我舅父的姓名。此事我虽然还未详细问过他,但观他平日的言行,应当不是清白的。我十分矛盾,一方面是国法,一方面是近亲,实在难以取舍。”
他没有说要请顾行简帮忙,只是很直接地陈述了整件事。顾行简不动声色地问道:“吴大人涉案是否已经查实?”贪墨虽然在历朝历代都会被严惩,但皇亲国戚难免有些特权。若吴致文涉案的金额不大,最多革职,不至于受刑。他如今不过在户部挂个虚衔领取俸禄,也并没有实权。
赵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低声道:“舅父的金额在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已经构成了重罪。若我将账本呈到刑部,吴家恐怕就要有灾祸了。”
顾行简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后宫之中,吴皇后,张贤妃和莫贵妃是互相牵衡的三股势力。正因为吴家、莫家和张家互相制约,哪家外戚都不能独大。若吴致文出事,吴皇后也会因此被牵连。
三家之中,张家相对弱一些。若吴皇后的势力被削弱了,便意味着莫凌薇的势头会更强劲。
莫凌薇可不是什么等闲的角色。在后宫中除了以色事人,还得有本事手段,才能力压群芳,独得皇上恩宠。顾行简倒是知道,皇上近些年对男女之事很淡了,甚少临幸后宫嫔妃,但莫凌薇承幸的次数最多。
她以妙龄入宫,不可能不想有一番作为。
顾行简问道:“那殿下今日来是何意?”
“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请示过母后。母后说今次还得请顾相帮忙,保得舅父一命。”赵玖诚恳地说道。
顾行简沉默不语。若是吴皇后授意,他便没有推辞的借口了。早年他曾欠了吴皇后一个人情,答应日后必定相报。只是在这风口浪尖……他想了想才说道:“殿下尽快将账本交给臣,臣看过之后,再做定论。”
赵玖暗自高兴。有顾行简这句话,此事便等同于成了一半。扬州的贪墨案办起来并不难,难就难在他的舅父牵扯到其中。他如果秉公办理,固然能得到父皇的赏识,但会寒了皇后和吴家的心。他两边都不想得罪,所以便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顾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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