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上放着一块石板,约摸餐桌大小,很厚,大概十四五公分。
上面刻着一些纹路和字迹,但已经很模糊。
邢宗峰拿着手电,打了一道平光,高胜东又递过了放大镜。
看到这个架势,附近的研究生也凑了上来。
“S形波纹……这是什么,感觉没见过?”
“有点像水纹,又有点像云纹?”
“应该不是宋以后的纹样……”
“邢助理,你认得吧?”
邢宗峰扯了扯嘴角:我要认识,还能在这里打手电。
“这是早期的卷草纹……”
李定安边看边解说,“始于汉代,特点就是‘以S形波状曲线排列’,大概在南北朝时期与佛教文化相结合,之后衍化出了牡丹、忍冬、兰花等纹样……”
“那岂不就是花草纹?”
“对,就是花草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个汉唐系的博士生格外兴奋,“盛行于唐代,所以又叫唐草纹!”
旁边的学生没吱声,但都在暗暗的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多渊博,那你刚才怎么没认出来?
又有学生问:“意思就是,这块石板来自汉代?”
李定安又点点头:“差不多,汉代的卷草纹大多应用于碑刻边饰,这一点也相符合……”
“碑刻……那就是墓碑?”
“看着不像。”李定安顿了一下,“倒有点像外椁的顶盖?”
“外椁的顶盖,不就是棺材板?”
“什么,汉代的棺材板?”
像是湖里丢了块石头,眨眼的功夫,李定安的身后就围过来了好多人。
“别挤……别挤,先让我看看……”
一听是汉代的东西,葛老师哪还能坐的住?他使劲的扒拉开人群,然后眼珠子一瞪:好家伙,这么大块碑,刚才怎么没发现?
别说,还真有点像是墓碑,或是椁盖?
随即,他又露出一丝狐疑:“李定安,只凭几枚卷草纹就判定这是汉代的东西,有些武断了吧?”
“葛老师,这还有……”
李定安直起了腰,把放大镜对准了石板,“你看……”
这次不再是纹样,而是图案,看着有不少,但更为模糊,也就勉强能认出形状。
葛老师没客气,接过了放大镜:“圆里面有个点……嗯,这是日……这是兔子……这一只额头上有纹,应该是老虎……这是偃月……嗨,还有把刀?”
葛老师稍一顿:“日、兔、虎、刀……嘶……怎么这么熟悉?”
他仰起头,瞅着天花板,使劲的回忆着。
感觉脑子里蠢蠢欲动,答案像是要破壳而出,但就差了那么一丝丝……
老师都是这副模样,汉唐系的几位博士生更不敢吱声了。说实话,他们也确实看不出什么。
至于商周系和宋元系的学生,更是像闷嘴葫芦似的,不敢吱声。
毕竟是超纲的东西,不懂很正常,但要敢哔哔,就得做好脸被打肿的准备……
看他皱着眉头咧着嘴,异常痛苦的模样,李定安小声提醒:“葛老师,《续汉书·礼仪志》……”
脑子里像是闪过一道光,葛老师眼睛一亮:《续汉书·礼义志》:帝崩,考工令奏东园秘器,表里洞赤,簴文画日、月、鸟、兔、龟、龙、虎、连璧、偃月、牙侩梓宫如故事……
梓宫指的就是棺材,这上面也有日、兔、虎、偃月……但自己一时懵住了,死活想不起来……
这就很尴尬了……是不是代表着自己这个专门教授汉唐考古的讲师,知识诸备还不如宋元系的一个学生?
他苦笑着,准备解释一下,又猛的一顿:“不对……日、免、虎、偃月……这是汉代诸候墓葬?”
什么东西?
刚刚还说是只是汉代的棺材板,这会又成了诸侯墓葬?
一时间,围过来的人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挤的水泄不通。
葛老师也顾不上矜持了,指着石板上的图案:“李定安,是不是诸侯墓?”
“应该是,但只是虚封……不出意外,墓主应该是宦官,年代大致是东汉中后期……”
听到这一句,葛老师懵了懵,随即脸色一变:就靠这几枚图案,李定安就看到了这种程度?
别说他葛新只是个讲师,系主任来了行不行?
同样的,学生们也惊呆了。
“好家伙……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李定安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知道?”
“程师兄,你就是汉唐系,给我们讲讲。”
“别问我,我真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不看葛老师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说明他也不知道……
李定安也没啰嗦,又指了指石碑:“葛老师,你仔细看最后那枚图案,‘刀形纹’旁边,是不是还有纹饰?”
确实有,但更为模糊,用几十倍的放大镜,都感觉似有似无。所以之前,葛老师还以为是新划的……
现在再看:底下好像是个半圆……不对,是整圆,剩下的一半磨没了。圆的上面,则有点像“?”不过线条比较圆润……嗯,这图案,怎么那么像那玩意?
再加个“刀”……我去……这是个“椓”字的甲骨文,如果刻成图案,只代表一个意思:去势之男……所以,这是汉代太监的棺材板。
上面刻有代表诸侯的铭纹,墓主人只能是候爵,而西汉封候的太监屈指可数,东汉前期也不多,所以很大概率是东汉中后期。
又是从清大挖出来的,说明是幽州籍。既便不是,也是在幽州为官,然后死于任上……所以说,李定安已经将墓主人的身份圈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只需翻翻史料,就能推断出具体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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