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闷响,董大郎已经一脚将跪在地上的一名麾下军官踹倒在地上。
秋雨这个时候又淅沥沥的下了下来,顺着每个立在这里的甲士们的头盔朝下滴,每个人的神色,都是一片木然。
董大郎这一脚好大气力,那军官已经浑身都是血迹了,脖子上面还胡乱缠着白布条裹伤,这一脚下去都能听见胸口护心镜和肋骨狠狠撞击的声音,那军官顿时仰天便倒在烂泥当中,抽动一下,扑的就喷出一口血沫。
这军官倒也悍勇,挨了这么沉重一记还能咬牙翻身而起,在烂泥当中磕头如捣蒜:“大郎,大郎,是俺们无能!整整一天,就是冲杀不过去!俺甘愿领军法,为全军戒!”
董大郎咬着牙齿不说话,他当日在跟随郭药师当假子的时候,举止气度,向来是随和爽朗,和谁都能拉上话说上几句。爱养士卒,敬重叔伯前辈那就不用说了。当日那些老常胜军士卒们,未必不是乐见他董大郎将来接手郭药师打下的基业。
涿州变乱之后,董大郎威权自然和当初小心翼翼当假子的时候大不一样。唯一能分他威望的赵鹤寿已经在涿州被萧言诛杀。可董大郎还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和士卒能同甘共苦,也愿意亲冒矢石。对士卒虽无厚赏,但是也少有苛责。易州功亏一篑,逃到女真那里的时候,一路行军,马让给伤卒,他自己步行,还能说说笑话鼓舞军心士气。
这些当年董小丑旧部,虽然跟着董大郎屡遭挫折,在易州一役又是伤亡惨重,可是总体来说还是乐为之用,对他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董大郎一向保持得很好的爽朗温和的气度,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只是脸色铁青的看着他血战归来的部下!
拣选出了五百精锐,以心腹锐士统领,分成三四路潜越山径。一旦某条路走通,董大郎将和银可术率领女真精锐和自己亲卫跟进。以七八百最为凶悍的轻骑横扫整个古北口后方,占据近关州郡,隔绝宋人古北口守军的文报,成高屋建瓴之势,虎视面前的燕京,看宋辽争锋之际,有没有什么便宜可占,如果局势发展对其有利,他董大郎未必不能成为燕京的新主人!
可是再没有想到,他董大郎一向以北地枭雄自况,仍为凭借自己父亲留下的这些老卒,加上他的本事心胸,足可在北地英豪当中有一席地位。南人宋军,虽然他曾经想过借力将郭药师掀翻,却从来未曾看在眼中。
古北口宋军,他们大致也摸出了规模究竟多大。象他们这样饱经战阵的统帅一看,对手大致情况就多少心中有数。不过是几百人的一支不大的警戒兵力。宋人善守而不善野战,以这么点人马,能困守古北口,确保这关隘不失,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哪里还能在山间堵住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轻骑精锐!
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堵在古北口不多的宋军,居然还敢于分兵出来,在山间野战,和他们拼人命,绝不后退一步,死死的将他们堵在这古北口左近的山地!最多一百几十骑宋军,以火箭为联络,在山间奔走。出现在他们选择的一条条道路上,大呼酣战,用兵刃,用铁甲,用血肉,用性命,一次次的将他麾下这些寄予厚望的精锐杀退。连场血战下来,一队队的铁骑败退下来,浑身都是血肉泥泞,人人垂头丧气,前后折损人马,竟然有近百人之多!
这些都是他董大郎的老底子,而不是收编的那奚王霞末的残部俘虏。他们都不成,再驱赶这些新收编的常胜军上阵,难道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不成?
涿州跟随萧干反乱,易州败后又奔走女真。哪怕遭逢绝境,他董大郎也绝不气馁,一次次的卷土重来。但是这贼老天是不是偏偏和他董大郎做对,让他空负雄心,却总是遭逢不顺?
更让他气结的是,在自己背后,还有女真重将银可术和那四谋克的真女真兵一直在冷眼旁观着。宗翰力排众议收录了他,更豁出女真人自己的财物俘虏生口马匹,将他重新武装起来,重立常胜军旗号。无非就是看他董大郎可用。如果在这古北口几百宋军面前就铩羽而归,不得寸进。女真上下,包括宗翰在内,还会看重他董大郎么?
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董大郎在那些女真人眼中,未必比狗能强到哪里去。他现在还没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失却了女真做为倚靠之后,天下之大,又何处可去?
此刻董大郎心中的寒意,比身外刺骨的秋雨,还要冰冷十倍!
偏偏那跪在地上的军官还不识相,脸上只是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还在禀报:“…………南人…………谁说南人不能战?他们甲好,器械好,也能拼杀,绝不后退……谁说南人只能躲在阵中放箭,俺们一逼近肉搏,南人军士就要丢盔卸甲跑掉的?他们不多人,披着重甲,骑马只是在山道之间穿行,火箭信号一旦发出,俺们走得好好的,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一堆南人甲士挡在俺们面前!如此山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这么多气力的……
…………还有那个南人小将!那是杀神,那哪里是个人!一手是长得出奇的大枪,一手持剑,披甲却健步如飞,永远冲杀在最前头。俺们哪怕结了盾阵,也只有被杀得步步后退。谁都伤不了他,可是他手中兵刃一展动,却是总会要了俺们弟兄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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