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骑女真骑士,沿着潮河河岸旁边的道路,缓缓逼近了古北口的城塞。此时正是晨雾初散,他们队形散得极开,如同幽灵一般隐隐绰绰的出现在城上每个人的视线当中。
女真兵马,终于抄断了古北口的后路,向自己逼来。
纵然关塞残破,身边不足百名残兵,纵然前后都是大敌,援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可总有人,还守在这隔绝胡汉的汉家关塞之上!
岳飞按着关塞城墙上的垛口,静静的看着鬼魅一般出现的女真骑士。在他身后,岳字认旗,正在猎猎迎风展动。
银可术同样也在这些女真铁骑的最前面,他披着一身铁甲,戴着缴获自辽人重将的金盔,漫不经心的策马前行,透过还剩下一点点的残雾,自他以降,每个女真甲士都讶异的发现,小小的古北口关塞,卡在陡峭两山之间。在颓棘残破的垛口上,只有一群沉默的战士,如同雕塑一般,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而站得最为笔直,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就是那个骁勇绝伦,在燕山山地之间的血战当中,给这些女真人留下了太深刻印象的那个南人小将!
这些南人,竟然还没有走,留在这死地,还卡住他们南北两边的通路!
城上城下,相隔遥远,但是银可术和岳飞的目光还是狠狠的碰在了一起,溅起满天的星火。银可术凝视半晌,突然勒马提气大呼:“兀那南人小将,真当自己不会死可是?现在已经是绝地,你降了吧!俺银可术,从此拿你当同胞骨肉一般看待!他日俺们女真南下,只要你说,谁是你的亲族子弟,哪怕成千上万,俺都替你保全下来了!”
岳飞听到银可术的呼声,一怔摇头,女真鞑子居然向自己说降来了!他愕然的看看左右,身边袍泽同样的讶异。至少在这个时候,大宋军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少有听说宋军投降给契丹,投降给西夏羌人,现在在加上一个女真鞑子的!
大宋,实在是这个时代文明最为巅峰的时代,每个宋人子民嘴上不懂得怎么说,心里也自然有一份骄傲和自豪。不到这个文明的气运突然跌至谷底,山河破碎到极处,谁会背离这个繁华富庶的大宋,而投靠什么鞑子!
岳飞甚至都懒得搭理银可术,只是笑笑摇头,提气扬声:“兀那女真将领,你等背盟南犯,俺大宋武臣,唯有死战而已。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若想不埋骨此处,还有退回去的机会,至于俺们几场血战欠的债,到时候,俺岳飞会提兵去讨!有那么一天,你且等着!”
银可术倒也不生气,也是一笑,喃喃念了两句:“岳飞,岳飞…………”他身边亲卫却恼了,摘下马鞍旁边的骑弓:“银可术,俺们杀进去!”
银可术混不在意的笑笑:“辽狗气焰够大,还不是转瞬就被俺们打得土崩瓦解?俺瞧着,南人勇士,也不过就这么个把个,要不然怎么连辽狗都打不赢,给他们压着百多年?这样的勇士,要是在俺们女真,早就身居高位,怎么会让他身居此等死地,周围援军还不知道在哪里?俺们也没什么攻具,就算是有,拿性命和土石去拼,女真勇士,可没这么笨!”
他比划一下,随手点了一个蒲里衍出来:“你且领着这些人马,只要截断这古北口后路便罢,没事用游兵骚扰一下,让他们出来不得,也就罢了。千万莫要拿女真儿郎的性命上去拼!”
那蒲里衍在马上躬身应是,问道:“银可术,那你去哪里?到底怎么样拿下这个石头堡子?卡在通路上,实在讨厌!”
银可术挥挥马鞭,指着堡寨上岳飞他们的身形笑道:“孤寨如此,不足百人伤卒,后路截断,还得分神应付。如果说他们当日专力北向,后路无忧,俺们硬冲不过来,后路还有董大郎带来的几千步卒,用人命填也能填下来了!这些降卒的命,可不值什么!总不能让他们白吃牛羊罢?俺回去,带着他们填下这里,将这条通路打通,好给宗翰报喜!”
吩咐完毕,他马鞭在头顶上转了一个圈,带着三两亲卫退了回去,那蒲里衍口中唿哨,将队形洒得更开,也不接近堡寨上步弓的发射范围之内,在左近不住游弋,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将古北口的后路完全截断。
岳飞始终挺立在城头,死死的看着银可术退了回去,身边甲士,缓缓张弓,凝神戒备。岳飞却摇摇头:“战事不会从南面来,俺们要迎着北面人马的蚁附蛾博了!女真人想用董大郎的人命来填俺们这里!”
他转头过去,扫视着一张张跟着他死守在这里的朴实面孔,伸手拍拍身边人的肩膀:“弟兄们,这将是俺们真正的最后一战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低低的呼喊,直敲击进岳飞的心底:“愿随岳都虞侯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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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州城下,两百余神武常胜军的轻骑已经下马,正在七渡河南面河岸不远处的一块高地,栽着伐倒的木桩。胜捷军的轻骑却在牵着马照料,沿着河岸缓缓而行,少有人在进行交谈,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不远处的檀州城,大家都在默默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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