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屐一去,赵佶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与臣下勾心斗角这么些年,这些貌似恭谨忠勤万分的士大夫们心中转着如何样的心思,赵佶完全明白。蔡京这一系人马,不想接过这个责任,打定主意是要置身事外了。
蔡京复位以来,如此老实低调。一则让赵佶满意,二则也是让他愤愤。理财之事,除了萧言之外,就数蔡京一系了,他们却不肯效力,朕让你复相,难道就指望你在这个位置养老的么?
更让他恼怒的事,高屐为了将这苦差事推得干净,居然提及让赵佶发內帑以充军用。这可是踩到赵佶痛脚了。
伐燕之后,赵佶内库也是河干海落,很是过了一段时间的穷日子。萧言用事,不断的朝禁中送钱,虽然不断的贴补外朝出去,现在总算是攒下点家底,还有百来万贯的积储。经过穷的赵佶更将这点家当看得比什么都重,谁提及內帑两个字,他就能恼恨半天。眼见得这些人又想将萧言整下去——弄死最好,却又念着他这点內帑的主意,赵佶不是神仙,焉能不恼?
这样想来,这萧某人还是安于其位比较好些。不过此人爪牙不拔干净了,绝不能用。要是不能就在朕范围之内,哪怕再能理财,也只有一个死字!
短短时间之内,赵佶胸中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最后才面无表情的拍拍手,一直在后面如泥雕木塑一般侍立的梁师成顿时趋身而前,恭谨的等着赵佶发话。
赵佶默然少顷,语调平平的开口:“蔡相看来是不打算为朕在此次事中出力了…………”
要是放在以前,赵佶这般论及蔡京之非,梁师成能欢喜得晕过去。马上就能跟着告蔡京一堆刁状。不过到了此时,梁师成和蔡京却有些同病相怜。
甚或这位也威风了好些年的隐相隐隐觉得,他和蔡京,似乎都是同一时代,都渐渐过气,要从大宋舞台中心淡出的人物了。
此次河东生变,上窜下跳得最为厉害,站在舞台中央的,却是太子一系新起的人物!枢府位置,甚或准备设立几处安抚制置使,最要紧的缺分,都给他们拿去了。旧党被压制几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也终于要跃回前台了么?
到了最后,梁师成也只是简短了应了一声:“蔡相也是持重。”
赵佶哼了一声,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淡淡又道:“东府上奏,朕已经看过了。召李纲回朝以枢副领西府,分设三处安抚制置使,虽然没说明,但是朕也清楚,陕西诸路是不是以老种以副使位领实际?河东路及河北西路,是不是就留给何灌的?至于河北东路与南路,不用说就是留给你来安插的了,你准备留给谁?”
梁师成也立刻就跪下来,动作熟练恭谨之处,远过刚才的高屐。
“微臣斗胆,只是但凡军国要事,若做臣子的没有熟虑,如何敢上奏圣人。最后决断,还不是圣人乾纲独断?这几个人选,微臣当时觉得也还罢了,并无太多意见。然则恩出自上,此等重臣任命,还不是圣人圣心独运,微臣岂能有半点私心参杂其间?”
赵佶点点头,简单的说了一句:“童贯不成,你别想将他召回来再领安抚制置使之位…………现在不行。”
梁师成擦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知道赵佶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他的确是想将童贯召回来,这也是他在其他地方对太子一系让步的交换。现在在朝中,堂堂隐相大有势单力薄的感觉,很想将童贯召回来以壮声势。正想着如何向赵佶委婉进言呢,没想到直截了当的就被赵佶否决了。不过赵佶好歹留了个话缝,童贯迟早还是要大用的,还要等待时机。
梁师成小心翼翼的等了少顷,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轻声说了一句:“童贯还是忠心的……”
赵佶轻哼一声,脸色难看,冷冷道:“朕如何能不知道?没了童贯这厮坐镇,武夫辈都骚然起来…………现在童贯回来做什么,等着让李纲挑眼么?”
梁师成心中一震。
朝中各党商议之后,提出新的朝局人事安排,新设几处安抚制置使,由东府上奏给赵佶,已经有一两日了,赵佶迟迟未曾有答复。虽然局中人对这通盘安排有很大把握,但是赵佶一日不发话,大家一日心就定不下来。
直到此刻,赵佶才吐口,看来他是许了这个人事安排!
梁师成心中飞快盘算,面上却恭谨的笑道:“李纲得圣人天恩召回朝中,也该感恩无尽,为圣人实心效力才是,他的资序是浅薄了一些…………不过现在也真是…………”
赵佶缓缓自云台上起身,梁师成忙不迭的想来搀扶,赵佶却挥挥手让他退开。这位面向清癯的大宋官家沉着脸走动几步,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道:“朕不指望李纲能改掉他那脾气,其人好名胜过他事,凡好名者,少有能任实事的。这么大一个国家,岂能什么事情都非黑即白?饶是朕,多少事情能包容,也就包容了。现在无非就是借重他这个声名,先压着久矣虚悬的枢府罢了,河东事平,李纲再移出去另有任用,到时候才是童贯回来的时侯…………但愿这厮学得乖觉了一些,不要再将朕交待给他的重任当成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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