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将末,四月之初。原来冰封雪飘的云内之地,终于有一丝暖意浮现。
不过随着暖意浮现,雪融冰消,则就开始了道路翻浆的时节。通行起来,比起原来被冻硬了的道路要艰难十倍不止。
在武州之北平野山地,展开一系列小规模威力搜索,互相捉对厮杀的大宋女真两支军马,不约而同的消停了下来。
这个变化,对于在武州一带暂时维持着战线的宋军是一个好消息。女真轻骑哨探还能勉强活动,双方纠缠着打一场骑兵的威力搜索战。可如果大队女真军马行进,还是需要大量辎重随军的,这就表明,在翻浆季节未曾结束,大队女真军马很难杀出应州左近的绵延群山。如果有主力会战的话,也要推到春末夏初的季节去了。这就给大宋军马增援部队的到来提供了足够的时间。
原来银术可和完颜娄室主导的深冬穿袭云内的战事,也许一部分也是为了争取在翻浆之前的大军自由行动的时间。可能打算以短短时间打出通路,击败这支在云内盘踞打着复辽军旗号的古怪军马,然后席卷云内,大军可以将养到夏秋之交,秋高马肥之际,然后一举深入大宋境内,直扑汴梁城下。
可是银术可和完颜娄室这样大胆的穿袭,碰上了硬茬子。应州苦战一场银术可部已然元气大伤。而完颜娄室接替之际,河东来的援军又顶上来了。逼得女真军马的行动只能向后迁延,想必宗翰大军现在正在泥潭之中挣扎来着。
春雨终于淅淅沥沥的洒落在云内的土地上,融化冰雪,滋润田地。今天雪冻的时间久且深,足够将虫害控制在极低程度。春雨来的又正是时候,而且雨量还颇不小。正常而言,这片土地将迎来一个丰收的年份。
可是放眼望去,一片黑白交错,泥浆泛起的土地上,原来田地多已抛荒。云内汉民辛辛苦苦开辟出来的坡塘堤堰,坏灭无疑。天地间只是一片荒凉景象,哪里还看得出此间原来也是大辽帝国仅次于燕地诸州的能大量提供粮食财赋丁口的重要所在。
一个帝国崩塌,往往就是这片土地的一次巨大劫数。
一队骑士从北向南而来,穿行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这些骑士约有五六十名,正是马军一都建置。人人都顶盔贯甲,每个人都骑在驮马之上,另一手牵着战马,慢慢的遛着他们。这些战马看来都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对冲厮杀,马身上全是泥点子,鬃毛都被雨水和汗水打湿了,马首也不再高昂,深一脚浅一脚的只是在已经没过马蹄的冰凉淤泥中慢慢走着。
马上骑士也有战痕,还有七八名骑士是横担在马上绑好,随着坐骑走动而轻轻颤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人甲马身,都有不少血迹。十余名骑士马首之下,还帮着留有金钱鼠尾发式的女真人首级,都保持着或张口怒喊,或恐惧惊惶的凝固姿态。
当先三名骑士,与其他人几乎一样装束。一个高大粗豪,顾盼之间已然颇有威势,偏偏还有一点惫懒劲儿未曾全消。正是河东神武常胜军的都指挥使,宫变之后萧言又将他的衔头提到了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使这等三衙管军地位的泼韩五韩世忠了。要是将来河东这一仗打得顺利,少不得又有一个某军节度使的加官。
短短数年时间,韩世忠已经从西军当中一个牢骚满腹的下级小军官,爬到了大宋武臣的顶峰级别。
他身左身右两名军将,长得有些神似。都是黑脸粗壮身子,脖子比脸还宽。唯一差别,就是一个满脸钢髯,三十许的年纪。一个虽然在尽力留须,却还没形成规模,岁数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年轻一些的,自然是岳飞当日五人组中最不求上京的牛皋。作为最早追随萧言的心腹嫡系,照理说牛皋上升通道比别人不知道广阔多少。他偏偏就是不乐意领兵打仗,识字更是不学,现在还是根正苗红的文盲一个。还经常将自己灌得醉醺醺的。萧言对他有些纵容,岳飞却是常常狠狠的管束他。牛皋觉得老大不自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韩世忠厮混在一块儿了。现在差遣是韩世忠亲卫马军指挥使,官衔萧言作好作歹给了一个右武大夫的寄禄。正六品的武官也算是大宋高级武臣的一员了。
虽然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可牛皋还是个不管事的。只是临阵之际,紧紧随着韩世忠一起厮杀也罢。他这性子,连岳飞最后都只能撒手了。
另一个三十许的,正是激出太原府变乱的那个奇葩,屈盖屈大傻子是也。他的身份地位比牛皋不知道差了多少,才从辅兵转为一名正军。现在在韩世忠亲卫中为一骑卒。临阵厮杀悍勇,绝不在牛皋之下。他和牛皋不知道怎样看对了眼,现在好得酒肉不分家。在韩世忠帐下,镇日就想着如何绕开禁令偷酒喝。
一旦事发,韩世忠多少还给牛皋一点面子。责罚往往就行在屈盖身上,这家伙也是耐打。手交叉在地上一叠,头枕在上面,任你大杖打去。大腿上都打出茧花来了,二十杖之后爬起身来,最多走路一瘸一拐。
打得多了,牛皋也只觉得心里下不去。只好在军行之际戒酒。满腔怨愤,只能撒在敌人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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