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数条火龙起伏向着此间汇聚而来。除了马蹄似乎要震碎心脏的如雷响动,并没有听到一声呼喝喊杀之声。
可夜风传来,却是金属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凶戾味道!
直娘贼的被女真鞑子发现了!
林豹头身在燕王直队列当中,紧紧卫护着铁甲鬼面,端然正坐在马背之上,都没看四面涌来的女真甲骑一眼的燕王,只觉得怦怦乱跳的内心竟然稍稍平复了下来。
林豹头是燕王直中难得出身都门禁军中人,在郭威建立大梁精兵之际就已然应募入了军中。百余年来,军籍一直都未曾改。
林家家门也许就没甚官星,虽然一代代传下来都门禁军中拔尖的枪棒本事,马上步下厮杀本事,出兵放马也不知道多少回了,可就是升不上去。
几代前林家先人还为了博功名富贵,主动想法子调到了熙河去,河湟开边的战事当中,曾经一阵之中带回来十三枚西贼铁鹞子首级,震得关西那些骄兵悍将都目瞪口呆。可最后还是战死于沙场。闪下一家老小飘零在熙河,真是无依无靠。还亏得托了都中老袍泽的人情,才迁回了汴梁,家中下一代子弟又在禁军之中补上了军籍。
这么一折腾,林家官运更是雪上加霜。幸得林家枪棒之名在禁军中还是有些声名,每年金明池演武争标之际,都要借用林家子弟来教那些挑出来的大汉们耍一套整齐的花枪花棒,以娱君上。军中好事的人就给林家安了一个花名,号称是甚鸟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对于这个花名,林家子弟只能苦笑而已。
林家枪棒,是唐时名将尉迟恭一脉传下的,六岁起就开始打熬筋骨,狠狠磨练。十几岁的时候就马上步下皆能,练得全是冒死冲阵,马上步下实打实的阵战功夫!
这等功夫,遭际乱世。得遇高皇帝,运数足够的话,是能马上博取万户侯的。偏生传到林家如今手上,却是除了持着仪仗站班,就是每年教导那些临时抱佛脚的软脚虾们的花枪花棒,还被一干闲汉的盐酱口胡乱编排!
宫变之后,林家军籍也才裁汰之列,就是转入原来都门禁军所掌握的各盘生意当中过活。
对于绝大多数都门禁军而言,少穿这件赤袄,照样有份收入,更不必什么时候倒霉被挑为长征健儿,拱卫禁军这等送命倒霉差事当中。又被燕王手中血淋淋的刀子吓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从军籍转为民籍。
但是对当时才顶了父亲的阙额,转为军籍没有两年的林豹头而言。却绝不甘心一身祖传本事就这样埋没在市井之间。
骑得劣马的身手却去推车载货,使得好枪棒的本事却去跑堂唱名,读得兵书战策,算得军资粮秣却去当个账房,这叫个什么事情?
汴梁风流,孰比大漠穷荒,风雪弓刀,直上凌烟的男儿事业?
在萧言以拱卫禁军为主体重建都门新军之际,林豹头再钻头觅缝的找了门路,补上了新军的军额。一日校场操演,他枪棒一动,带得校场尘沙飞扬有若灰龙。被正好经行而过的张显看见,考究了本事之后,更兼家世清白,顿时就直拔入燕王直当中!
入得燕王直,林豹头就是默默无闻一员而已,虽然自觉马步枪棒本事还强过其他燕王直追随燕王已久的老卒。但是一论厮杀战阵经验,林豹头就是不折不扣的白丁。颇有点抬不起头来,随侍燕王近处露脸的差事也轮不到他。三百余人的燕王直,燕王甚而都不知道有他存在。
可这次林豹头就阴差阳错的选入了这数十骑随燕王行险穿越的队伍当中。一路潜行,别人心情如何林豹头并不知道。反正他一路过来,只觉得一颗心随时都要迸出口中也似,身上冷汗流了又干,干了又湿。到最后简直就是混混噩噩,浑然不知道自家身在何方!
当穿出岚水河谷群山,趁着夜色在宜芳南面疾疾掠过之际。这支竭力保持着隐秘的队伍,在已然看到杨可世所部营地亮起的篝火之际,却被潜藏在暗处的女真游骑发现。随着几声号角在夜空中响动,火光亮起,女真游骑就如群狼一般扑了上来!
林豹头死死握着手中汴梁武库精心挑选出来的马槊,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口中干涩得几乎半点唾沫也无,惶然四顾,一时间浑身本事似乎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也似。
在他的目光当中,燕王身形,始终那么端正。紧紧卫护在燕王身边,隐然就是燕王直统领的那位郭家娘子,也只是反手按着腰间一长一短两柄佩刀的刀柄,纯然用双腿控僵。修长的身形绷紧得有如一只姿态优美的雌豹一般,仿佛随时都能爆发而出,双刀在夜空中划出两道闪电!
而其余燕王直甲士,也都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模样。仍然维持着队列,只是稍稍收紧的一些,马速也并没有提高到最快。两翼的甲士队形收得尤其更密集一些。鞍侧悬着的骑盾全都摘下,遮护在身侧。燕王身边,更有四名甲骑用骑盾遮护严密。
而内侧甲骑,则是取下了背负的骑弓,从撒袋中抽出一支狼牙破甲锥,抿在弦上并不拉满。微微侧头看向两边扑来的火龙,面色冷峻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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