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玉浔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感动、抑或敬佩?
他自认做不到,因此明镜在他眼中,便显得极为难得了。
他看到明镜脸颊上有一道烟灰,下意识脱口道:“别动。”
明镜停下了动作,抬眸看向他。
薄玉浔指腹拂去那道烟灰,他的指腹微热,她的脸颊冰凉,相触的一刹那,犹如野火燎原,瞬间席卷一切。
两人同时愣住了。
薄玉浔率先打破尴尬,“你的脸脏了。”
明镜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若无其事的说道:“谢谢。”
薄玉浔将手背到身后,指尖滚烫。
厨房门口,曲飞台静静的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啪嗒啪嗒”屋檐下雨滴串成珠,一刻也不停歇的凿在青砖上,砸溅出四散的水花。
曲飞台转身离开。
大锅里热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明镜将热水舀到木盆里。
薄玉浔蹲在明镜刚才蹲过的灶火口,一边添柴一边说道:“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我继续烧水。”
明镜看向薄玉浔。
仿佛看懂了明镜的眼神,薄玉浔无奈笑道:“我在你眼中,不至于连烧火也不会吧,我可是参加过野外生存训练的。”
打水纯粹是个意外。
“那就麻烦薄医生了。”
明镜端着水盆离开。
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明镜从木箱中取出一件洗的发白的淄衣,惮去上边的灰尘,穿在身上。
将脱下的衣服挂在架子上晾干。
明镜拿着毛巾,一点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叩叩叩”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
“吱呀”门开了,郑青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老子饿了。”
抬眸看去,她忽的瞪大了双眼。
“乖乖,你穿的这是什么丑爆天的衣服。”
郑青噌的走进去,打量着明镜身上的衣服,嫌弃的撇嘴。
“实在是太丑了,封印了你的美貌。”
那淄衣大致原先是茶褐色,洗的已近泛白,粗布的质量非常好,在这件淄衣的身上,能看出很强的年代感,即使经过千百次锤炼,依旧顽固的保守着自己的本色,跟它的主人一个德行。
那淄衣格外宽大,剪裁简单,没有任何腰身,越发凸显出少女单薄的身板,也越发映得那肌肤凝脂如白玉,在昏暗的室内,犹如璧玉生辉,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半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一根一根顽强的拼命的生长着。
郑青一时看呆了眼。
穿着白裙她是误入凡间的仙子,穿黑衣,她是神秘清冷的使者,穿着洗得发白的淄衣,她是洗尽铅华过尽千帆的修行者。
郑青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纯粹,一种简单的极致认真的纯粹。
那些世人所追求的名利浮华,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她从来都不在乎。
郑青忽然抓住她的手,很严肃的问道:“到底什么才可以留住你?”
郑青忽然有一种直觉,这个世间,终究有一天留不住她的。
明镜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温柔深邃,像浩渺无垠的星空,永恒神秘的宇宙。
郑青有些懊恼,她竟然从来不知道,明镜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做什么,或者、喜欢什么人?
若没有任何羁绊和留恋,她终归要与这深山古佛长伴。
她说:“阿青,终究还是你懂我。”
一声阿青,已经代表了很多。
郑青眼中流下眼泪来。
“你终于还是承认了。”
她弯腰抱住了明镜,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品。
“你说我们要去铁力士雪山,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去瓦尔登湖,看梭罗曾隐居过的地方,去冰岛看极光……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
屋檐下,雨滴淅淅沥沥,砸落在青石板上。
风声雨声,呼啸而来。
明镜望着窗外,目光渐渐沉凝。
“是我失约了。”
“不,现在还不晚,你还有一辈子。”倔强的语气像撒娇的小孩子。
明镜长叹一声:“你身上湿漉漉的,擦擦身子吧,我去烧热水。”
明镜起身离开。
郑青啧了一声:“每到这个时候你就逃避,总有你逃不了的一天。”
薄玉浔看到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明镜,下意识愣了一下。
“你……。”
这个时候的明镜,给他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那件简单的淄衣,也一并带走了她的光环、她的荣誉、她的名声和地位。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是深山中,一座古旧的庵堂里,念经打坐的法师。
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薄医生,麻烦您了。”明镜将一桶桶热水提进房间,倒在大木桶里。
找出一件淄衣给郑青。
“你身材跟师姐差不多,先穿师姐的衣服,将就一下。”
郑青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才不穿尼姑的衣服。”
明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郑青硬着头皮接过来,上下打量着衣服,眼神里是满满的嫌弃。
冬天的淄衣夹棉,别提有多丑了。
当擦脚布她都嫌膈脚。
她细嫩的肌肤怎么可以经受这样的摧残。
明镜关上房间门离开。
曲飞台坐在屋檐下的阶梯上,背影在雨幕中透着几分落寞。
听到脚步声,曲飞台下意识扭头。
漆黑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认识他之前的明镜。
“山中条件差,没有办法及时洗热水澡,等阿青洗完了,你再去洗,可以吗?”
曲飞台抿抿唇:“当然可以。”
明镜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雨滴滴落在掌心,感受那一瞬间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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