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薰门城墙之上,一名军将匆匆的登上城头。
说是军将,其实他不仅未曾披甲,就连军中袄裤也未曾穿着。就是一身长衣裳,因为晚上风大,还裹了一层狐裘。一双手洁白细嫩,看起来就从来未曾握过刀枪兵刃。手指上还戴着一个老大的祖母绿戒指。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的年纪,如文臣一般留着三柳细髯,修眉俊目,竟然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模样。
这个看起来怎么样也不象军将模样的人物,不折不扣就是大宋宣正郎,天武军左厢厢副都指挥使,兼领南薰门城守查缉事的将领王昭业。武职阶官正七品,差遣在上四军当中,还领着一处要紧城门的守备查缉重责。怎么看也是都门禁军当中的高阶武臣了。
可是这位王将主却从来未曾有骑过一天马,练过一天武,甚或在军营当中顿过一日。世家子弟出身,从懂事起就在风流地打转,身上一丝一毫军人的气味都没有。
偏偏大宋都城的南面的防御责任,都实打实的是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领南薰门守备查缉事,可王将主除了管些南薰门外自家祖上传下来的千把亩好田的租税收入,在南薰门外附廓市镇私发牙贴招揽商户,建些屋舍用来租典。再每年从定期拨下来的修缮维护这一段城防的经费当中干没大半之外。就从来没有做过其他和南薰门有关的事情。
至于每日戒备防务,那更是根本不必提起了。
反正大宋久矣承平,汴梁左近百余年未见敌踪。汴梁城门几十年难得关上几次。王将主就是丝毫不理戒备防务之事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今日他却是难得从宅邸当中赶到南薰门城墙之上,正是满脸不耐烦的神色。身边从人指向远处升腾而起的一点火光,王将主瞟了一眼,恨恨道:“这直得什么,竟然将某叫来喝风?不知道哪里走了水,离着南薰门还如许远,能生出什么事情来?如此失惊打怪,难道又想领军棍了不成?”
忘了提一句,这位王将主虽然最是厌恶军中事物,但是治家治下人却是喜欢行军法。认为这样最是方便快捷,省得他老人家多费什么心事。
今日花朝之节,正好王将主才调理好一批家伎。请了三两志趣相投的好友到来,酒酣耳热之后与如花娇颜耳鬓厮磨,言笑不禁。再听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按宫引商,与知己分说些音律上头的心得体认。正是快心的时侯,却为自家副将巴巴的从宅子当中提出来赶到此间,最后是这般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看着那一副粗壮蠢笨模样,纯靠在河东路吃沙子拼性命才熬一个出身的副手,当真是心情奇劣,转着是不是打他一顿军棍的心思。
后来想想还是吐了一口气。这个军将是何灌从河东路带过来的。现在何灌正是薰灼的时侯,犯不着为了这个村货得罪何太尉。反正他吃辛苦,老爷享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当下就准备随便敷衍两句,然后掉头便走。那名副手军将却又低声道:“将主,起火处正是萧显谟所在的地方…………还有星星点点灯火,从那里出发,向着此间涌来。将主难道没有看见?”
王昭业一震,城外烧光了,只要不延到南薰门这里,就和他不相干。但是起火的地方是那南来子的所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倒不是他多担心这南来子的身家性命,而是现在朝局诡黠。虽然他一向以风流自许,向来号称只想当一个富贵闲人,在这汴梁城中享足五十年清福。什么官场权位,对他而言就如浮云。可有些麻烦事情,还是轻易碰不得的,不仅碰不得,还要绕着走。
这南来子就是朝局风暴的风眼,是谁对之都要小心翼翼应对的存在!
更不必提他那里存储着应奉天家内库的财货。现在更有火光,从那里直向南薰门而来。
王昭业瞪大眼睛,仔细望向眼前那一片黑暗。果然隐隐约约看见灯火排成断断续续的长线,一闪一闪,似乎的确是朝着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涌动。
王昭业顿时慌了手脚,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知道这麻烦怎么又找到自己头上了。现在却该怎么处?
论及诗词歌赋,乐器音律。王昭业精擅处许多文臣士大夫都比不上。可是现在却一脑子浆糊,手脚发冷不知所措,抓着身边副将只是一叠连声的发问:“这怎么处,这怎么处?”
那副将看了自家将主一眼,心下鄙夷。无非就是出身好一点,哪怕百事不理,也牢牢压在自家这等老行伍头上。嘴上从来不提钱财之事可军中自家管辖范围之内生财的行当却死死抓着,手指缝里面都难得漏出半点来。现在真想将他闪在这里,让他自家顶缸!
不过这等念头也只能想想便罢。他也领有巡视戒备查缉南薰门的责任,要倒霉他也逃不了。当下就沉声献策:“现在说不得,只有关城门!城门一关,什么事情都妨碍不到城里了。不管来人是谁,这城门都开不得!俺这就去寻何太尉,让他拿一个应对法子出来…………说不得还要请何太尉传令,让其他城门都赶紧关上…………今夜不知怎的,总觉得要出大事!”
这个时侯,王昭业也只有点头。挥手道:“你自去,你自去!高太尉不起,何太尉就是三衙第一人,城守军马都是听何太尉号令。某等遵命行事便罢…………今夜不会真出什么事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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